預定行程
2007/04/13 - 17:30路竹車站→21:00塔塔加(辦理入山證)→21:30東埔山莊
2007/04/14 - 05:00起床→06:00塔塔加小隊出發→07:00登山口→07:50夢祿亭→08:30前峰登山口→09:50西峰觀景台→12:30排雲山莊→13:30往西峰出發→15:00玉山西峰→17:00排雲山莊
2007/04/15 - 03:45起床→04:30排雲出發→06:00主北叉路口→07:30玉山北峰→08:20從北峰返回→10:00主北叉路口→11:00排雲山莊→12:00午餐完畢,bye bye排雲→15:30登山口→16:30上東埔停車場
實際行程
2007/04/13 - 17:40路竹車站→21:30塔塔加(辦理入山證)→22:00東埔山莊
2007/04/14 - 03:40起床→04:15東埔山莊出發→04:20上東埔停車場→04:58玉山登山口→05:32孟祿亭(休息)→05:47 GO→06:05前峰登山口→06:55西峰觀景台(休息)→07:17 GO→08:55排雲山莊(休息)→09:57出發往北峰→11:21主北岔路口→11:37北鞍營地→????迷路當中???→13:07氣象站(倒地身亡)→14:10出發回排雲→15:30主北叉路口→16:20排雲山莊
2007/04/15 - 06:47排雲出發→10:00玉山登山口→10:40上東埔停車場
[帶賽的開始就是失敗的一半]
俗話說,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帶賽的開始,就註定全程帶賽。我真的不瞭,一般爬山的人,體力不好的會找體力好的當靠山,經驗少的會找經驗多的當靠山,裝備差的人會找裝備好的當靠山,常迷路的會找方向感佳的當靠山。那我,為什麼會找跟我一樣常常迷路的阿吉一起去玉山北峰呢?
一個帶賽的決定,一個帶賽的開始,就註定此行必定帶賽。還沒到排雲就已經高度適應不良而頭昏想睡,到了風口就已經餓到無力,在下北鞍的路程中被四面八方襲來的狂風吹的鼻涕直飛;偏離主稜莫名其妙的走到亂石區,迷路找路前前後後花了半個多小時才接回正軌;距離氣象站四百公尺腳步蹣跚走了快二十分鐘才到,偏偏氣象站人員正在午休,只好在強風肆虐的北峰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縮在氣象站門邊以顫抖的雙手煮著泡麵,大黃狗又一直對著我們毫不留情的狂吠。難吃的韓國泡麵害我們倆腸胃不適,在回風口前的北鞍上演登高山拉野屎,氣味難聞到要在排遺上掩埋個兩斤半的土才能確保毒氣不會飄到排雲;晚餐時各煮各的飯,結果一個本來要吃牛腩膾飯的變成牛腩稀飯,另一個本來要吃東坡肉飯的變成東坡鍋巴。禮拜天兩個人頂著不停的雨勢和受傷的膝蓋逃回塔塔加,在看到太陽的瞬間流下一滴無言的眼淚…
以後要爬山,一定要慎選您的伙伴…
[The Signs of DAI-SAI Trip]
出發前的一個多禮拜,那時還沒有上北峰的計畫,只是想申請勞動節當天走一趟玉山西峰,卻發現14日排雲竟然還剩下兩個床位!以職業性的習慣探討最近工作上的進度、能跟老闆耍痞的限度、下禮拜能打混不加班的可能度、機台會不會臨時出包在客戶那裡爆炸的可靠度,花了0.1秒鐘分析了種種的得與失、利與弊,分析之後申請入園,申請完後上奇摩氣象察看未來一週氣象預測和雲圖變化,看完關掉Internet Explorer,裝作若無其事的繼續工作,但心裡實在按耐不住,暗爽到快內傷。此次成行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
晚上和琪聊到這件事,琪很擔心我一個人上去會不會有問題。嗯…再度以職業習慣做了可靠度和關連度分析,兩天走玉山北峰的難度在中等以下,我的腳程是中等偏低,體能是中等偏高,裝備是高等略低,經驗是低等平平,方位判斷是…嗯,這個index是見仁見智;我的山友們老說我會迷路,其實我只是繞遠一點、避開人群,嘗試各種不同的路線發掘山林之美…唯一的變數就是天氣。但這樣的safety coefficient應該比我在公司上班還安全,公司的吸塵機還會在我偷講電話時爆炸,滾燙的飛輪碎片在我頭頂上方五條的距離呼嘯飛過,被射破的壓克力在2 mil的半徑範圍內呈CpK 1.67的分佈。在這種讓人心有餘悸的遭遇下卻只被燒焦兩根稀貴的頭毛,雖然跟製造商那裡求償無門,但看來幸運女神還蠻照顧我的。可是為了不讓琪擔心,還是隨便找個人陪我走一趟吧!
阿治是首要人選,但這個懶鬼卻說他去到不想再去了,除非要下八通關;小李14日要補上班,David這陣子應該是忙到翻;政鴻…嗯…我還不想出師未捷雨先下。爬山爬了快三年,平心而論,悽慘指數都只在一至五之間上下起伏來回震盪,了不起給土石流困住、淋雨失溫或溪水暴漲爬獸徑回家,不像那傢伙動不動就下雨受傷迷路斷糧,緊急紮營缺水限電,左擁蜈蚣右抱老鼠外加與蛇共舞,在中平林道跑給龍王颱風追,在中央尖溪那裡被颱風過後暴漲的溪水多困了兩天,在崑崙坳和大小鬼湖那裡分別砍瘸了一把山刀。但經歷過種種帶賽的一切,他竟然還有臉把所有的不幸歸罪到一個嬌小可愛的女領隊身上!?算了,我爬山是為了開心快樂,玉山北峰兩日行在我的憧憬中應該是個輕鬆愜意的旅程,還是別找政鴻好了。
想了又想,唯一的選擇只剩下也沒去過玉山北峰的阿吉哥哥。但是提筆至此,突然覺得跟政鴻上山,悽慘是悽慘,但事後還可以對著政鴻妙筆生花的遊記捧腹大笑邊看邊罵;找阿吉哥哥上山,除了滿肚子大便外,好像什麼都沒有,慘是差不多慘。最好的證明,就是阿吉哥哥的入園證尚未核准之前,氣象預報都說週末假日玉山是春暖花開的好天氣;但是他的入園證核准後的當天下午,氣象圖示從太陽變成了雨傘。我還能說什麼呢?噫!無語問蒼天!
禮拜五下班後,連澡都來不及洗就衝去路竹車站接阿吉哥哥。從路竹車站到國道三號最保險的走法,就是開到省道接86號快速道路然後從關廟上二高,但我依稀記得上個月到嘉義出差時,同事帶我走了一條捷徑可直接從路竹車站接到中山高路竹交流道,於是憑著記憶開始摸索那條捷徑,以夕陽的方向為定位依歸,左彎右拐開過豬圈經過雞寮,穿過田埂度過魚塭,夕照從我的後腦袋變成照在我的臉上,終於看到眼前出現…大姨檳榔攤?!馬的!怎麼開回省道了?幸好阿吉哥哥這個外地人渾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然,被這個前科累累的迷路慣犯笑迷路,臉可丟大了!
循著省道以最保險的方式接到86號快速道路,從這裡開上二高我已經不下十幾次,每次開每次都充滿了期待,因為這裡幾乎可說是我上山之路。在86號的高架橋上我朝著東方面對著遠處的中央山脈,餘暉灑得滿天的通紅,我的心,已經慢慢的向東邊飛去,往東…往東…往東…
「喂!這裡是往南ㄟ!」
ㄟ??!!COWBEY!!我竟然開往田寮方向的交流道?媽呀!本想沒車的話,就地BAKU二十公尺退回去,但身後的轎車、卡車、腳踏車對我發出震耳欲聾的叭叭聲,只好繼續向前。唉~年輕人,絕對不可踏錯一步,否則再回首已百年身囉!
到了田寮立刻下交流道,再接回北上往中埔開去,這一去一返浪費了半個小時,文山大哥已經打了電話給阿吉,詢問我們現在人在哪裡。去年在西巒大山時,我不慎摔傷又折斷登山杖,狼狽撤退卻又遭逢貓狗大雨,文山大哥後半段一直押在我的身後,在我走錯路時把我給叫回正途,真的應該好好跟他說聲謝謝。他跟我們同一天從塔塔加出發,只是他第一天就要走到南玉山,然後再回圓峰山屋過夜。好不容易晚間七點下了中埔,找了個好停車的店大啖兩碗火雞肉飯,繼續往塔塔加開去。只是不知怎麼搞的,還沒到石桌就已經頭暈噁心想吐,難道開車的人也會暈車嗎?
其實,這就是徵兆,種種的跡象都顯示了,此行必定帶賽。
[玉山,your smile?]
晚間九點半抵達塔塔加,先在塔塔加小隊辦理入山證之後,再到東埔山莊,文山大哥已經在那裡等候多時。看著滿天的星斗,想著氣象的預報,煩惱著禮拜天到底能不能上得了玉山北峰,文山大哥一語驚醒夢中人:「那你們乾脆明天跟我一起早點出發,下午直接到北峰不就成了?」
咦?!這也是個變通的方法!雖然會累了點,但跟阿吉討論之後,覺得此法可行,於是決定清晨四點半前離開東埔山莊。如果能在早上九點半之前到排雲的話,當天直接上玉山北峰。
4月13日禮拜五的晚上,雖然是所謂的黑色星期五,但看起來一切都很美好。我站在東埔山莊門外,望著門口那幅巨大的玉山照片,每次某家銀行的廣告在電視播出時,我都只能對著同樣的畫面猛流口水;本來年初有機會上去,但臨時加班取消行程。這一次,我終於可以一嘗宿願了嗎?
其實玉群十一峰中,我最想去的就是玉山北峰。雖然玉山主峰前前後後上去過三次,但都是只在此山中,無緣見山容。記得生平第一次爬高山,也就是玉山主峰,沒爬過高山的我有事沒事就在網路上尋找相關的資訊,哪知道關於玉山的網站多如牛毛。有登山社標榜免背公糧睡袋,還做了詳盡的行程介紹,塔塔加、孟祿亭、白樹林…有看沒有懂,全都沒聽過。有年輕的小伙子一腳踩在玉山碑上,聳動的標題上頭寫著「玉山完全征服!」;當時雖然非常羨慕,但現在若讓我當場看到的話,一定一腳把他踹到玉山尾稜~旗尾山~吃香蕉去。有張照片是白髮蒼蒼的老婦人站在玉山頂上,歡欣的笑容看不到幾顆牙,這帶給我無比的信心;一年多之後,在網路攝影名人frogfree的「挑戰玉山3952」網頁中,重溫登玉山的舊夢,同時想盡辦法以各種姿勢各種角度,想要找出那位帶著高跟鞋網襪短裙上玉山的蒙面美腿小姐是否有走光照片…
但是,最讓我動容的,是一位戴著墨鏡、全身紅衣紅帽包得緊緊的大叔,面對著日出後金碧輝煌的玉山北璧,雙手捧著咖啡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我知道,這個笑容不是征服了什麼,而是單純的感謝造物主,賞賜了這獨一無二的美景。
這到底是什麼感覺呢?我想知道。於是,到北峰喝咖啡,就常常掛在我的嘴上,嚷著嚷著已經嚷了兩年。
也許是近情情怯,也許是太過興奮,這一晚,我徹夜無法入眠。清晨三點半多起床,匆忙的塞了一個御飯團和一顆茶葉蛋,泡了包三合一。四點十五分,三個人在沒有月亮的晚上,悄悄的離開東埔山莊。往排雲的這條路,前前後後走了五、六次,但背重裝的經驗其實只有兩次。若五點到登山口,要在九點半前重裝走到排雲,我實在沒什麼把握。
三年多前菜鳥的初體驗,沒有適當的裝備、不懂得什麼叫輕量化,塞了兩大瓶礦泉水、五六件大衣風衣羽毛衣,麵包、餅乾、糖果、洋芋片、巧克力和牛肉乾,振奮精神用的雞精、蜆精、大鵰蠻牛,外加肥皂、牙膏、洗髮精和梳子,塞得滿滿的背包放在磅秤上指針直指二十公斤;同樣是菜鳥的政鴻劈哩啪啦拆開我的背包要我減輕些重量,但看了半天只把洗髮精和梳子給拿了出來,說我用不著這些東西。腳上踏著一雙慢跑鞋,穿著兩百塊一件的排汗衣和NIKE的運動褲,頭頂烏雲小雨,筋疲力盡的爬上排雲。我依稀記得,那次含吃飯大概花了四個半小時。
第二次重裝上排雲,自以為是的帶著兩個沒什麼經驗的同事,趁著公司盤點期間傻呼呼的要去爬玉山。早上十點半坐著接駁車到了登山口,過了西峰觀景台發現狀況不對,重裝背著連奔3.5公里衝上排雲,再衝下去幫另一位男同事背重裝。三個人到了排雲已經是下午五點半多,另一隊平均年齡超過六十歲、比我們晚出發的老人們,早就在排雲摸著圓滾滾的肚皮剔牙打飽嗝喝起飯後茶。正當我們手忙腳亂在廚房煮火鍋時,高齡七十歲的領隊還問我們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Anyway,若狀況順利,當天就直上北峰;若不順利,留著隔天再去也可;若隔天下雨不想上去,那就擇日再訪。這是我和阿吉的共識,反正,找他之前心裡就已經有所準備,能上排雲睡覺就已經是萬幸。
過了塔塔加小隊後沒多久,文山大哥先停下來脫掉保暖衣,我拋下阿吉一個人往大鐵杉大步邁進。過了大鐵杉左轉地勢開始往下,走沒多久後頭卻有人在叫。我回了幾聲沒人應,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回大鐵杉,看見文山大哥押著阿吉走了過來,原來阿吉過了大鐵杉後是往右轉,差點要走到鹿林山莊。我…我…我…說不出話來,心裡開始對此行充滿了疑惑與擔憂。唉~難道找阿吉是錯誤的決定嗎?早知道就找阿姐一起上山,最少阿姐做的飯比我們自己煮的好吃太多。
到了孟祿亭,我跟阿吉要稍做小休,於是文山大哥自己先行離去。我們只不過是要上玉山北峰,但是文山大哥可是要當天上到南玉山然後再回圓峰,這種行程安排可絲毫不能大意。
休息完畢正準備出發,一名背著重裝穿著白色雨鞋的大哥從後頭趕上。在跟他閒聊當中,知道他今天就要走主東北峰,明天走西峰和前峰。更讓人傻眼的是,他兩天的行程裝備加二人帳竟然重達27公斤,我跟阿吉了不起才12~13公斤左右。他質疑我們為什麼能夠背那麼輕,我們反而疑惑他到底背了什麼竟然那麼重。雖然我個人是很佩服他的體能和腳程,但現在的趨勢是講究輕量化和聰明爬山,只要必備的裝備都有的話,背得越輕,走得越輕鬆,爬起山來才不像行軍,這不是很好嗎?
在往西峰觀景台平緩上升的路徑上,走著走著竟然有點昏昏沈沈想睡的感覺,血糖有點降低。前個禮拜收看MIT台灣誌爬玉山,喊聲”HO~HOHO”,給自己打打氣,山神就會給你力量,這好像是布農族的習俗。HO~HOHO!HO~HOHO!和阿吉兩個人在精神不佳時,喊個兩聲,振奮自己一下。
早上九點不到,我們兩人終於到了排雲山莊,從登山口到這裡,共花了四小時整。跟莊主繳交了入園證,放好大背包,吃了碗泡麵,接近十點的時候,勉強振作精神,繼續往北峰邁進。
十一點多來到了風口,頭又開始暈眩,想睡到眼皮都要閉了起來。跟阿吉穿上了外套把頭包得緊緊,開始要下切。記得琪跟我說過,一月中當他們爬到這裡,走沒多久竟然被強勁的風勢嚇得爬回主北岔路口,就地蹲下商討了五分鐘才決定硬著頭皮下去,聽說連金剛這麼壯的人都差點給颳跑;阿Joe說她走這段時,是邊走邊流眼淚,因為風實在是太大了。我本來還不信邪,認為他們是在誇大其詞,結果…GOD!!這是什麼風啊?四面八方前後左右襲來的狂風,毫不留情的肆虐在我們身上,我一手抓著鐵鍊,一手使著登山杖,壓低身子小心翼翼的往下走,任憑刺骨強勁的狂風無情的扭曲著我們的面孔。鼻子呼出來的熱氣遇上冰冷的寒風,在人中凝結成兩道俗稱鼻涕的水跡;而水,已經隨風而逝,往後頭的阿吉招呼去。阿吉低聲發出一連串咒罵,開始跟我保持十公尺的距離;孟庭葦當年清脆的歌聲柔柔的唱著,誰的眼淚在飛,是不是流星的眼淚?。但此時此景,飛的到底是個啥東西?人飛魂飛鼻涕飛,後頭阿吉無處退。一整個亂七八糟。
好不容易逃離了風口,站在鞍部向回望去,媽丫!回程我們能爬得上去嗎?不管了,離氣象站只剩下1.9公里,以我們兩個的腳程大概四、五十分鐘就可以到了。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塞了塊牛奶糖繼續前進。文山大哥說氣象站人員非常熱心,上去之後會有熱咖啡可以喝。走吧!我們要早早上去,啃著麵包啜飲著熱咖啡,在氣象站前面對著玉山吟詩作對。
順著路徑朝氣象站慢慢走去,走著走著,心裡覺得有點不對,我們好像偏離主稜的方向了!但前方依稀有路跡,隨著阿吉的腳步,我們依然順著路徑前進。突然間,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等我發現真的走錯路時,路跡已經消逝,擋在我們面前的是綿延約五十米寬的亂石區。
怎麼辦?繼續前進還是後退?阿吉決定繼續前進,我們小心翼翼的在大石上縱橫跳躍,好不容易越過了亂石區,卻發現路跡完全消失了。怎麼辦?冷靜~冷靜!這時候最好先休息一下,不要衝動做出錯誤的決定。吃了一顆牛奶糖,仔細觀察主稜的走向,隔著針葉叢向上看去才發現,上方約二十公尺處有鐵鍊鋼架,哇勒~~
急忙的想穿越樹叢直接上切,可是不但切不過去身陷針海,反而紮了一身刺退回原地。退回亂石區,從大石上切了上去,害我以為又走了一次玉山前峰。好不容易接回路徑,走沒多久看到四百公尺的路標,氣象站已經近在眼前!
四百公尺啊?在平地上用走的只要五分鐘不到,前面的山勢看起來也還算平緩,但沒想到此時此刻,感覺卻是那麼的長!氣力幾乎放盡的我們,咬著牙拼命的吸氣,腳步蹣跚一步一步的向前。回首來時路,玉山主峰在那裡向我們微笑,想盡辦法也要走上北峰去。但是精疲力盡的我們,想要喊聲布農族的加油,HO~HOHO卻變成HO~~~ho~~~~~~ho~ooo。已經走到神智不清開始產生幻覺,冥冥之中,彷彿看見當年在成功嶺受訓的我,全副武裝超越前頭的班長,在槍林彈雨震撼教育中,瞬間爬行到終點,還不忘回頭對著現在的我說:「Loser~」。
這段四百公尺,我們走了快二十分鐘才抵達氣象站,但氣象站門是鎖的。哇勒~狂風依然在山頭上席捲著我們,趕緊拿出爐子生火煮水,啃完麵包卻還是虛到無力。腦裡開始在胡思亂想,若我們沒力走回去該怎麼辦?若我們必須被迫住在氣象站,但氣象站沒人該怎麼辦?就算要夜宿北峰,但沒有糧食又該怎麼辦?天池那裡最少還有南華小黑這個「緊急糧」可以充飢,但現在這裡,只有大黃對著我們狂吠。開始思考要用什麼武器狩獵眼前這隻大狗,翻遍背包卻找不到瑞士刀,好像忘了放在排雲。用鈦鍋砸死牠?只怕我的小鈦鍋會先壞掉。用背包套悶死牠?應該會被牠咬破吧?用雨褲勒死牠?這好像也行不通。丟瓦斯罐引火炸死牠?那炸死之後也沒瓦斯烹煮啦!用食物撐死牠?我要是有那麼多食物,現在也不會在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最後,顫抖的手拿著長度不到十五公分的叉匙,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接近大黃…
「你要幹什麼?」阿吉在後頭問著。
「噓~我正在想辦法準備我們今天的晚餐,你去一旁分散牠的注意力。」
「可是…我身上還有兩包泡麵啊!」
哇勒~你不會早講是喔!
原住民獵人只要有一包米、一袋鹽和一把山刀,就可以在深山中生活個十天半個月。政鴻這小子,就算沒米沒鹽,只要有一把山刀,也可以從隊友那裡取得一餐的溫飽。由此可知,刀子在山上的重要性;而我,這次竟然忘了帶在身上。要不是阿吉還有帶兩包泡麵的話,我和大黃之間,恐怕誰會成為誰的盤中飧,還不得而知吧?
阿吉丟了一包韓國泡麵給我,但這反而讓我身陷兩難的局面。去年在韓國出差一個月,辛辣的食物讓我的肛門足足「爽」了二十九天。天天吃天天拉,帶去的胃腸藥必須要照三餐服用。只是百思不解的是,為什麼拉成這樣也沒瘦個一兩公斤呢?現在的狀況好像是怎樣都得死,只是要看選擇餓死還是選擇拉到虛脫而死。毅然決然的拉開泡麵,怎樣也要選擇當個飽死鬼。
就在此時,氣象站終於有人出來了。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們是不是走錯路,原來他早就看到我們在稜線上步入歧途,高聲呼喊我們,我們卻聽不見。好心的大哥讓我們躲進氣象站內,我跟阿吉共同的分享這一碗麵。一碗麵的故事,感動了整個社會,日本媒體甚至遠赴重洋訪問那一家可佩的孩子們。那我們這一碗麵,會不會也有相同的結局呢?後來的事實證明,如果有媒體來訪的話,恐怕標題也只會是「登山客誤食韓國泡麵,腹瀉不支倒斃玉山」。而登山補給站上面也會有一小群人開始討論登山食糧的選擇,把我們的案例當作負面教材吧…
吃完泡麵終於恢復元氣,開始對著玉山主峰拍照。而玉山主峰,也對我們展開了笑容。但是感覺上,好像不是親切的微笑,反而像是恥笑,恥笑我們這兩個帶賽的蠢蛋吧…玉山,your smile…好像跟我想的有點不同。
山上天氣總是多變,一下子就風起雲湧,大霧瀰漫了整個山頭,連玉山主峰都埋沒進去,只聽到風兒捎來玉山的whisper…「活了千萬年,第一次看到那麼蠢的傢伙,笑死我啦!」
看看天候也不早了,告別氣象站大哥,我們倆踏上回排雲的路程。走了不久就看到早上那位背了27公斤的大哥,他已經從玉山東峰回來,現在正要趕去北峰。跟他閒聊了幾句,告知他北峰就在不遠處,我和阿吉繼續朝風口邁進,那位大哥則踏向氣象站。只是走沒多久發現那位大哥已經折返,因為他自己評估體能已經到了極限,再加上現在大霧瀰漫,上了北峰也什麼都看不到,所以他決定跟著我們一起回排雲。我在想,以那位大哥的體能和腳程,如果裝備重量能減得跟我們一樣輕的話,說不定真的有機會一天之內從登山口走完主北東三峰吧?
走到北鞍的營地,胃部一陣灼熱,shit!韓國泡麵開始發威,這下子恐怕真的得在這裡shit了(此shit為動詞,非語助詞或問候語…)!阿吉表示他的肚子也怪怪的,於是我們要那位大哥自行先走,我們倆個帶賽的傢伙現在必須先找地方方便了。那位大哥席地而坐,說他就在這裡等我們。提著褲子慌忙的衝進樹叢內,我老爸常常開玩笑說,登高山拉野屎,不亦樂乎!但真的樂嗎?見鬼勒~
一陣刺痛感從括約肌麻到頭頂,我以後絕對不再吃什麼韓國泡麵了!方便完起身要用土石把排遺掩埋起來,等到完全沒氣味時,北鞍旁已經出現一個傘兵坑…回到小營地沒看到阿吉和那位大哥,四處張望,卻發現他們已經跑到風口附近。趕了過去埋怨他們無情無義,他們卻說強勁的風勢才能讓他們嗅覺失靈…這是什麼意思啊?
[帶賽最高點,怎樣都帶賽]
回到排雲已經是下午四點二十分,從上東埔停車場算起,已經走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在排雲外的人們已經跟早上的不同,換成幾隊豪華團的山友。走進排雲內眼角描到一對男女…是老K夫婦倆。雖然我戴著墨鏡,但老K還是一眼就認出我來,還問我是不是又再搞單攻玉山。ㄜ~基本上,有輕鬆的走法我絕對不會選擇累死人的方式,但誰叫排雲的床位那麼難抽啊!
小休片刻開始洗米泡米,一整天下來只吃了一個御飯團、一顆茶葉蛋、一個麵包、兩包沖泡飲料、幾顆牛奶糖和兩包泡麵,但是在北鞍那裡不知道拉了多少出來貢獻給大地,又從塔塔加上玉山北峰再回排雲山莊,肚子真的已經是飢腸轆轆,大腸不但告小腸,還貼到盲腸去。外頭一對穿著牛仔褲的情侶你濃我濃的吃著壽司,晶瑩剔透的醋飯被深翠的海苔裹覆著,裡頭包著蛋絲鮪魚醃黃瓜。這應該是菜市場一盒五十的等級,但現在看在我眼裡,大八日式料理的壽司還不及他的萬分之一,幕府將軍日籍師傅所做的壽司也沒他可口,漫畫將太的壽司跟他比起來根本是坨…嗯…something。俗話說,二鳥在林,比不上一鳥在手。但我現在連根鳥毛都沒有,只能在那位時尚女子將最後一口壽司餵進對方的嘴裡後,肚子空蕩蕩的看著泡著米的鍋子,靈魂虛無飄渺不知跑到哪家吃到飽火鍋店大快朵頤去了。
阿吉的米已經用大火滾過,現在正在用小火烹煮著,而且一直在講自己在能高安東軍時,煮出來的飯是晶瑩剔透、濃纖合度,一點焦味都沒有,大家吃過都說讚。我現在煮的飯大致上都還能下嚥,只不過會摻些鍋巴,雖然不至於會被歸類成黑暗料理,但還是有點美中不足。不恥下問,這一直是我的座右銘。於是鞠著躬哈著腰,笑臉吟吟的請教阿吉,該如何煮出晶瑩剔透、濃纖合度,一點焦味都沒有的飯呢?
「嗯…這第一步呢,是要以大火煮沸」這不是廢話嗎?大家都知道嘛!那第二步呢?
「第二步嘛~我們先把調理包拿出來再說。」於是我們倆走回寢室,但不知不覺中話匣子又開了起來。不知道聊了多久,突然聞到有一股焦味傳到寢室內,心裡還在納悶當中,排雲山莊一位大哥衝到寢室:「喂!北峰那兩個,你們的飯已經焦囉!」
瞎密!我忘了我是開大火!衝回廚房打開鍋子,心裡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上面還是半生不熟、介於米和飯之間的不明形體;用叉匙往底下撥了一撥,烏漆嘛黑的一片,這是個什麼鳥啊?以前煮失敗,最少還有鍋巴可以吃,現在難不成要我嚼米炭嗎?
先煮些熱水做些補救措施,最少,上面那層非米非飯的東西還是可以想辦法煮成堪吃的食物。端著補救出來的成果無言的坐在排雲外,阿吉向我展示他那鍋香噴噴的白飯。唉~我能說什麼呢?肚子餓還是得吃啊!準備拉開調理包吃個粗飽時,阿吉「咦」的一聲,怎麼啦?
「我的水好像放太多,變成稀飯了。」哇勒!你不是自誇自己在能高安東軍時,煮的飯是多好又多好嗎?在屈打成招之下,阿吉才供出那風雨飄搖的幾天裡,其實他都是跟靜怡一起開伙…去你的!
豪華登山團的隊員們,在排雲外的桌子上分食著職業領隊煮出來的大餐,蕃茄炒蛋、梅干扣肉、蒜炒臘肉、高麗菜、香腸、客家小炒、紅蘿蔔拌黃瓜…我跟阿吉縮在門口的角落,一個拿著滿鍋的稀飯,一個拿著半鍋的鍋巴,互望了一眼,暗自落淚。不禁想起當初什麼都不懂,只會花大錢參加職業登山隊的日子,飲食起居都有人照應。懷念馬博撤退的那一晚,六天的食物併作一餐吃,吃得人仰馬翻差點連褲子都穿不上去。懷念與阿治在嘉明湖的時光,三天走下來體重不減反增…唉~想這些有什麼用,我又不能拿著山刀去跟別隊的人「道德勸說」,翻了翻手上這鍋連黑暗料理都稱不上的東西,嚼吧…
所幸,有一隊職業隊的大哥說他們還剩很多飯,要我自己去挖,才倖免於啃鍋巴的窘境,真的是感恩啊!看著阿吉捧著那鍋牛腩稀飯吃得津津有味,最後兩個人都沒餓到。
吃完之後到水槽旁清理,老K正好也在那裡,他一看我的鍋子,驚呼他爬山爬了三十年,從來沒看過那麼恐怖的焦黑。哇勒~說得也是,我這個鈦鍋若是人生父母養的話,恐怕這下子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晚上六點多,和阿吉泡了茶,想來個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只是農曆27號看不到月亮,身邊人群倒是有幾十個。旁邊有個沒戴保暖帽的年輕人嚷著頭有點痛,他的隊友說吃維他命C有助於減緩高山症…朋友!有些話可不能亂講!錯誤的觀念可是會誤導新手,萬一以訛傳訛,可是會出問題的喔!紅景天、丹木斯、生脈飲,這些都是事前有助於預防高山症的用藥,不過我下次比較想試試目前的新發現-藍色小藥丸~或許,可以一物兩用喔!
快八點進入寢室縮進睡袋,沒多久就失去意識。我在山上一向是很難入眠的,這一晚,竟然一下子就睡死過去。半睡半醒之間,依稀聽到豪華團的朋友們忍不住興奮,悄悄的私語明早攻頂的事。再一次醒來,是被磅礡的雨聲給吵醒,看看手錶才十一點不到,豪華團朋友們的話題從首登玉山變成該怎麼辦。心中有點慶幸今天的決定是對的,西峰了不起以後以一天往返的方式去看看山神廟,有排雲可睡就要抓緊機會去趟北峰,雖然事前沒想過會搞得那麼慘。這種雨勢如果繼續持續下去,看來很多人的玉山夢就會破滅。但是,親愛的年輕山友們,山可以以後再爬,可不要冒險執意要登頂喔!再一次被驚醒是半夜兩三點,雨勢沒有間歇,但大部分的隊伍都已經整裝待發,在心中默默的祝福他們,但若是現在這種天氣上去,就算上了主峰,也不過換張登頂照而已。
一覺睡到五點半,雨勢已經變緩,走到門口一看,一些山友在中廊聊著天,沒多久一群山友縮塞著走了回來。大部分在碎石坡那裡就打退堂鼓。一些穿著牛仔褲、30塊輕便型雨衣的朋友,坐在房裡不停的發抖,他們的領隊真該抓起來打屁股。為什麼一些基本的事項都沒跟隊員交代呢?不禁慶幸我第一次登高山,阿雅耳提面命的交代,兩節式雨衣一定要帶,牛仔褲絕對不能穿…
吃完了早餐,穿上雨衣雨褲,上了背包套,我跟阿吉決定西峰不走了,趁著雨勢減緩時早點下山。玉山走了那麼多次,這次是第一次必須穿到雨褲,真的是…阿吉說道,要學萬達大哥一樣,就算在風雨之中也要詩情畫意一番。你看,那山!你看,那水!你看,那樹!你看,那鳥!你看,那………鞋?!我差點一腳把他踹到楠梓仙溪去…
一路沒休息的走了下去,還沒到孟祿亭文山大哥就從後頭追了過來。他昨天順利的抵達南玉山,只是回到圓峰山屋已經晚上六點多,讓他自己也差點捏了把冷汗。一些山友們魚貫的從塔塔加那裡走了上來,問我們今天有沒有登頂成功,我們都說沒有。對啊!我們今天是睡到自然醒舒舒服服的下山,所以這個說法也沒錯啊!上山的人們跟我們說聲恭喜,我們回以笑容和加油兩個字。
希望大家都能快樂的上山,平安的下山。
回到了中埔已經是下午一點出頭,在一家麵攤叫了兩大碗的麵、兩大碗的湯,切了兩盤滷菜,開始狼吞虎嚥了起來(這一餐是阿吉招待,貪財啦~)。想起現在應該正在撥MIT台灣誌,跟老闆娘商量之後把電視轉到中視,台灣誌團隊才剛剛摸黑上了玉山北峰,好像比我們還慘。阿吉興奮的跟老闆娘說,我們昨天才在那裡而已。哇勒~
問我此行算是圓夢了嗎?No!還沒!因為我把三合一咖啡忘在排雲裡,而且走得那麼狼狽不堪,根本沒有完成在氣象站悠閒著看著玉山主峰喝著咖啡的夢想。所以,我有機會一定還會再上去。
春夏秋冬清晨傍晚的美景我都要去看,再加上一半帶賽撤退下雨的機率…大概還需要再去個十來次吧!
問我下次還要跟阿吉一起去爬山嗎?答案當然是…會的。在此要幫阿吉澄清一下,其實他沒有那麼賽啦!只是通常當賊的都會喊抓賊,帶賽的人都會說別人帶賽…但下次最好還是抓阿治一起上山,最少吃的方面比較有保障。
事後阿治告訴我,他以前曾經在北鞍那裡紮營,起床就可以看到金碧輝煌的日出。嗯~It’ sounds a good idea!However,這一兩年可能不太適合吧~畢竟那裡才遭逢一場史上最嚴重的生態浩劫…
別了,玉山北峰!希望下次再造訪您,能夠真的捧著咖啡,悠閒的欣賞玉山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