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崗地區有無「荷蘭古道」之研究
一、研究緣由:
近日偶然地在本網站看到 Fendi 一篇紀錄,談到他至擎天崗地區之「荷蘭古道」之行,看後深疑此地區怎會有一條「荷蘭古道」的存在?印象中所讀過的台灣歷史,從沒有荷蘭人從內雙溪翻山越嶺攻打萬里加投之西班牙人之紀錄。為免疏漏,我特地以「搜尋引擎」找本網站相關紀錄,原來尚有Omar、 Uank 、小李兄等人之文章提到,為此我還在登山論壇提問這個問題,承蒙 Wu 1962及刺鳥兄的回覆賜教,受益良多,併此致謝。
「荷蘭古道」的說法引起我莫大的研究興趣,在此不揣淺陋,將研究所得發表之。
二、所謂「荷蘭古道」之位置:
從擎天崗的太陽谷至五指山系之車平寮山之間,在這條主稜之西向共有三條支稜,這三條支稜主要是呈東北西南向,並大致以平行排列,均止於內雙溪谷。而所謂的「荷蘭古道」是位於北五指山這條稜線(從石梯嶺算過來是第一條支稜)上。從北五指山下至坪頂古圳步道,共有三條山徑,即從高頂山分成山線(沿稜)及下內雙溪谷之水線,山線約於海拔720公尺處,又分成山腰路、稜線路,二路並於海拔640公尺處交會成一線,再於海拔約560公尺處與水路交會成一線,然後接上坪頂古圳步道。
總之北五指山這條稜線自高頂山開始,由西向東有三條山徑,即山腰路、稜線路、溪谷路,而所謂的「荷蘭古道」是指高頂山至風行咖啡園,然後接坪頂古圳步道之稜線路。
三、十七世紀台灣周遭海權力量的競逐鳥瞰:
(一)歐洲國家最早在遠東取得殖民地的國家是葡萄牙,於1560年(明嘉靖39年)時,佔領澳門的葡萄牙人,在明朝政府的允許下,已享有一定的自治權,並有地方長官、法官、主教等政治及宗教等組織之設置,實質開始了殖民統治。
(二)西班牙人Ferdinand Magellan (麥哲倫)在西班牙國王Charles v支助下,於1519至1522年完成世界一週的首航任務,Magellan 雖在1521年4月在菲律賓被殺害,但1565年 Phillips 二世時,菲律賓終於成為西班牙之殖民地。
(三)15世紀末期,是室町幕府(足利家所創建之幕府)的時期,也是日本中古時代所謂的「戰國時代」,日本各地為大名(即諸侯,日本人稱たいみょう)所割據,互相攻伐無日寧日,最後被織田信長以葡萄牙人所傳入之火繩槍(日本人稱『鐡砲』)為武力基幹,統一日本。統一後的日本,人民生活安定,人口日繁、工商發達,對於海外特別是中國及南洋一帶財貨需求甚殷。於是織田信長的繼任者,豐田秀吉,德川家康乃推動海外貿易,並創立「朱印狀」制度(功用如同現代之貿易特許證及護照,持有該狀者稱為『朱印船』),鼓勵日本豪門家族如有馬、島津、松浦、加藤家等到中國、台灣(高砂)、澳門、安南、巴達維亞等地貿易。在荷蘭人佔領台灣前,即有相當多之日本人居住在台灣及呂宋等地。
(四)荷蘭算是17世紀海上霸權的後起之秀,為了與西班牙、葡萄牙競逐東方貿易,並統合荷蘭國內各省之公司之力量,以便降低成本,提高競爭力並擴大經濟規模,在荷蘭政治家 Oldenbaarneveldt 協調下,荷蘭國家會議(State--Gereral)同意將各家公司統一起來,組織聯合東印度公司(Verenigde Nederlandsche Oostindische Compagnie ;VOC),它是一家法律上的特許公司,擁有整個印度洋、太平洋之貿易特權,並獲國家授權,可與當地統治者訂立條約,建立統治機制、防禦武力及徵兵之權,甚至有權對西班牙、葡萄牙宣戰。東印度公司成立資本是650萬元荷盾,董事17名,當中由Amsterdam 分配8名,南方的Zeeland 省分配4名(荷蘭人在台灣安平登陸後,將一鯤身築城,即稱為Zeelandia) ,Edlft ,Roterodanvm, Hoorn ,Enkhuizend 四城市各一名,另一名董事則由其他城市代表輪流擔任。東印度公司於1602年占領爪哇(東方總部設巴達維亞即今日之雅加達),1624年佔領台灣南部。
(五)鄭芝龍原任荷蘭人之通譯並為私掠船(Privateer)之指揮,而受荷蘭人之節制,專事在台灣海峽劫掠從中國往馬尼拉與西班牙貿易之中國船舶(荷蘭人企藉此打擊西班牙之貿易)。1925年鄭芝龍離開荷蘭人自立門戶,成為台灣海峽之亦商亦盜的人物,大概是今日台灣「黑金人物」的鼻祖。
鄭芝龍的發跡與明末海上巨商李旦(或名之李習)有關 (明末中國的海上貿易商人亦兼差幹些海盜的勾當),李旦因長期與日本九州平戶藩主松浦家有著商業往來,因之而致富 (當海盜利潤有限,搞貿易才是一本萬利之事),今日台灣長榮公司的張榮發依日本人扶持之發跡史如同李旦的翻版。而鄭芝龍因年幼面貎俊秀,被李旦以「零號」用之(史書上稱之為『以龍陽事之』),中國社會中,官員、士紳不乏同性戀人物,並對俊秀之幼童有特殊癖好,特別是閩省,更是「紳庶群尚俊童,俗呼契弟」,閩南語稱通姦為「討契兄」、「三界公卡輸一個契兄公」描述不具道德性的性關係甚為準確。現代台灣常有以「乾哥」、「乾妹」、「乾姐」、「乾弟」為名,以掩飾不道德的性關係者,自為閩南之「契 X」文化的傳承自不待言。李旦死後,其產業及海上勢力分別被手下鄭芝龍、許心素瓜分。由於鄭芝龍有這麼一段「以色事人」的「龍陽生活」,為免無法在黑社會服人,所以才捏造出「鄭芝龍與顏思齊及其手下二十八將」(見清朝江日昇所著『台灣外紀』)之類似水滸傳的故事以惑人。
鄭芝龍的海上霸主地位,即使連現代的張榮發、董浩雲、包玉剛等都瞠乎其後。依荷蘭人的巴達維亞日記,1640-9-15載:「...公司欠鄭芝龍153,846Real(里爾,荷蘭貨幣單位),並決定從本月10日起每月支付利息2.5%」已足見其財力幾可敵一個歐洲的海權國家,鄭芝龍每年並掌握荷蘭東印度公司運往日本、荷蘭及東印度地區所需貨物,相當於100至120噸黃金價值的數量。且由日本長崎到福建安海、澳門、呂宋之貿易航線,直到鄭芝龍降清為止,掛著「鄭」氏船旗(以現代術語稱為『權宜船籍』,大陸稱『方便旗』)之客貨船,更是活躍於大陸沿海、日本、呂宋、台灣、澳門、及東南亞各地。鄭氏船進出日本之數字,竟比荷蘭船多7至11倍之多,鄭芝龍的氣燄遠非現代的「大亨」所能向背。
四、17世紀東亞海上勢力的交錯競逐:
鄭氏、日本、葡萄牙、西班牙、荷蘭,還有一個尚未佔到任何據點的英國,在東亞海域演出一幕幕的「既聯合又鬥爭」之政經遊戲,同時也以亦商亦盜的私掠船(Privateer),互相在海上搶奪對方船貨,以企圖打擊對手國及壟斷海上貿易之利益。當中荷蘭即常在台海附近扮演這種角色,不斷地掠奪西班牙貨船。因此荷蘭人佔台灣主要目的不在對台之殖民(只是附帶目的),其主要是要牽制西班牙對中國及日本之貿易及商業活動。它方面西班牙也疑懼日本的對南方的發展(按,日本直到1641年才完成鎖國),特別是豐臣秀吉及德川家康驚恐西、葡兩國以傳教當成奪取殖民地之手段,於是在1597年在長崎殺了26名天主教徒,及1622年又於長崎殺了55名天主教徒(史稱『元和の大殉教』),更尤加深了西班牙對日本的敵意。於是西班牙自有必要搶佔一個適當的島嶼防備荷、日對西班牙海上貿易之威脅,於是在1626年,西班牙以保護中國與呂宋貿易為名下,於D.Antonio Carenio 指揮下,佔領了今日的基隆,並將之改稱San Tiago Trinidnt ,並在社寮島(即今和平島)築城叫San Salvador (位置約在今日和平島中船造船廠),且在港後的山上設砲台名之為Santissima Trinidad 及 Parian 。於1629年西班牙進一步進入今日的淡水並佔領之,且將之稱為Casidor ,同時在今日紅毛城建堡,稱之為San Domingo。
五、荷蘭在台對西班牙三次的作戰:
(一)1629年荷蘭東印度公司派在台灣第三任長官Pieter Nuyts 認為西班牙在台灣北部要口得勢,不利荷蘭對日本及中國之海上貿易,於是在1629年7月派軍艦進攻淡水,由於西班牙提督D. Artonio Carenio 善於作戰,荷蘭軍戰敗,並戰死了一個指揮官後,撤退之。
(二)1641年,荷蘭駐台長官 Paulus Tradenius 派 Johan Van Linga 率艦隊至基隆勸西班牙守將 Consalo Portilio 投降。但 Portilio 不鳥荷蘭人,此次荷蘭人又無功而返。
(三)1642年由於西班牙抽調駐台灣的軍隊進攻菲律賓的民答那峨島,荷蘭人獲此情報, Badavia 總部方面乃決定大舉對北台灣用兵,於是由 Hendric Harouse 率艦隊於1642年8月24日經激烈砲戰後,登陸基隆,西班牙守軍不支,Portilio 於是開城投降。
總計西班牙人佔領北台灣共15年又3個月(1626年5月至1642年8月)。
六、從上面西、荷在台的戰爭史可知,在擎天崗北五指山稜線自高頂山附近而下之所謂的「荷蘭古道」是不存在的。因:
(一)西班牙人在1642年即因戰敗而離開台灣,荷蘭人自不可能在1646年為了攻擊西班牙人,而從「荷蘭古道」進軍萬里之加投地區。
(二)除非「荷蘭古道」這種看法之根據是來自於荷蘭方面之作戰紀錄,否則任何漢人有這條「古道」之記載應是不可信的。理由是台北盆地的開發得到康熙後期之後才開始,郁永河康熙36年來台灣北投採硫時,台北盆地還是一個湖泊並無漢人之屯墾,倘真有一條為軍事目的而開闢之道路,一旦軍事行動結束,基於沒有墾民後續加以利用,則在高溫多雨的台灣,一條山徑只要一年半載沒人走,即為荒草雜木所湮沒而不復存,則後來的漢系屯墾者自不會知曾有一條為戰爭目的而存在的「荷蘭古道」。
(三)姑不考量「荷蘭古道」之主張者,是否弄錯年代,以歷史上西、荷在台之三次戰鬥而論,它主要是以艦砲與岸砲互相對轟,然後實施部隊登陸,並沒有迂迴山區拊敵人之背之迂迴戰術之問題,自然也就沒有開設這條「古道」的可能性。
(四)萬里加投地區並無西班牙之駐軍,也無有價值的戰略據點,荷蘭人無須以迂迴山區方式對此地區用兵,如需佔領此地,直接由海上登陸即可,史書上並無荷蘭人對萬里加投地區用兵之紀錄。
(五)荷蘭人如欲從「荷蘭古道」迂迴山區對萬里加投地區用兵,勢必將艦隊及登陸部隊沿淡水河開入台北湖(當時台北盆地為廣闊湖泊,可見郁永河所著裨海遊記),但淡水紅毛城(San Domingo)西班牙人所架設的火砲即足以瞰制荷蘭艦隊,使之無法循河進入台北湖。又若荷蘭人能拿下淡水,則也就沒有必要循山區去攻擊西班牙駐軍的萬里加投。又西班牙雖名義上佔領北台灣,但也只限於淡水,基隆沿海地帶,北台灣內陸地區則根本無法深入發展,如此荷蘭軍即無深入北台山區開設「荷蘭古道」之必要。
(六)在戰術運動上,部隊進入榛莽未開之叢林,是非常危險的,而且會產生後勤補給困難之愚蠢行為,且在叢林中開路,不但會影響部隊運動,他方還易使官兵染熱帶風土病,並還會受到原住民襲擊(例如1636年西班牙神父 Luis Muro 到芝蘭堡及北投傳教,即遭平埔族圍攻,身中五百餘箭而死)。例如日本在太平洋戰爭時,於瓜達康納爾為了攻擊 Hudson 機場,在島中叢林開「丸山の道」在新幾內亞為了攻擊摩勒斯比港,在Stanley 山脈的原始叢林中開設軍用道路,結果弄到最後,不但影響部隊之運動性及戰鬥,並使得官兵病死者遠遠超過戰死者,最後不得不狼狽撤退或各自逃生(二次大戰中傳出吃死人肉維生者,即為日本在新幾內亞潰散的軍隊,台籍日本軍在新幾內亞戰死、餓死、病死者頗多)。
(七)目前最早一張較為精確的台灣地圖,是由荷蘭人在1657年由荷蘭人所測繪,在此之前並無精確的地圖。地圖對部隊甚重要(筆者當年受砲科預官訓時有關測地、射擊指揮、砲彈射向判斷、砲陣地設立等課程甚重,且均與地圖有關。砲科如此,步科更是重要),在上述三次荷蘭人對西班牙的作戰,當時荷蘭人尚無全台灣地圖,更別論為西班牙人所佔領的北台灣。則無地圖的荷蘭人,在軍事行動的準則上,豈敢在分不清地勢及東西南北下亂闖叢林(假設荷蘭人能進入士林的話),並翻山越嶺打萬里的西班牙人(倘有的話)?
七、結論:
故從上史實及論證,可知擎天崗之「荷蘭古道」是不存在的,此一「史蹟」恐又是出於誤想,完全沒有任何史實上的依據。至於「耆老」的「口傳歷史」尤不可信,舉兩個例子為例:
(一)苗栗通霄鎮公所在該地靠海之虎頭山設有「日露(指俄羅斯)戰爭望樓紀念碑」,在1905年日俄戰爭時,該處的確是日本政府所設一系列對海監視哨之一,但該處絕非地方「耆老」所云的首先發現俄羅斯之波羅的海艦隊之處,因波羅的海艦隊是由台灣的東部之太平洋海面通過,而非經過台灣海峽,而當時日本方面在第一時間發現波羅海艦隊的是日本巡洋艦「信濃號」,發現地在對馬海峽之南口島列島附近。
(二)澎湖馬公市南邊的虎井嶼上有一座日本遺留下來的舊工事,該處也是經向「地方耆老」探詢得知是「山本五十六南進指揮所」,但艦隊司令在陸地上指揮艦隊作戰,己屬駭人聽聞而不符軍事常識。根據歷史記載,聯合艦隊司令官山本五十六是在位於瀨戶內海之吳港之聯合艦隊旗艦長門(ながと)號上,指揮由南雲忠一所率領的聯合艦隊偷襲夏威夷的珍珠港。
至於同時間攻略菲律賓則是由台灣軍司令本間雅晴(隸屬陸軍)負責。攻擊新加坡則由號稱馬來亞之虎的山下奉文指揮,與澎湖湖的虎井嶼及「山本五十六南進指揮所」完全扯不上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