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雪的故鄉──帕米爾高原﹝西遊絲路蔥嶺古道(下)﹞
在喀什西南方有一片美麗的淨土,它就是被地理學家稱為「世界屋脊」的帕米爾高原。層巒疊嶂的帕米爾高原是冰雪的故鄉,中國史籍上稱之為蔥嶺,《西河舊事》云:「其山高大,生蔥、故名。」
發脈於蔥嶺的崑崙山、喀喇崑崙山、天山、興都庫什山等山系迤邐千里,彷彿是數條晶瑩剔透的白色巨龍在湛藍的天空中翻滾飛騰。美麗的冰山湖泊─卡拉庫力湖,就藏身在這片無垠的雪域之中;謎樣的西域古國─羯盤陀國,也在這塊大地上留下千古遺蹟;公主堡的傳說,更是讓人著迷;絲路古道上的紅其拉甫,自古駝鈴聲就不曾間斷過。
蔥嶺平均海拔高達五千公尺,歷史上一直是前往南亞、西亞、和歐洲的要隘。古代赴印度取經的僧侶和來自中亞、波斯,乃至更遠的羅馬商隊,至少要花費一個月以上的艱苦旅程,才能翻越這塊與雲表齊高的高原,七百年前,著名的義大利商人馬可波羅東來時,曾在谿徑險阻的高原上艱苦的騎行了十二天,完全不見草木人煙,僅見荒涼的原野。
喀什自古就是絲路上的樞紐,也是中國通往西亞與南亞的輻輳,在沒有冰封的季節,從這裡可以乘坐班車登上蔥嶺前往中國極西的縣城─塔什庫爾幹。
喀什的居民以維吾爾人為主,他們不分男女老幼都戴著四楞小花帽,這是辨別維吾爾人最容易的標誌,在開往塔什庫爾幹的班車裡,乘客的穿戴顯然與維吾爾人不同,他們個個輪廓分明,外貌像西亞人種,原來他們是生息在世界屋脊上民風強悍、天性純樸剛直的邊塞民族;在此,我倒成為真正名副其實的少數民族。雖然,我無法用語言和他們交談;但是,他們誠懇、善良且溫文有禮的舉止,在在都告訴我,熱情、好客是這群高原子民的本色。
巨流奔騰的蓋孜峽谷
班車沿著中〈中國〉巴〈巴基斯坦〉公路奔馳,車窗外城村相望,偶爾還可以見到成熟的金黃色稻穗點綴在綠意盎然的平疇曠野中。過了疏附後,人煙突然稀少了;窗外雖然依舊是一望無際的曠野,但土灰色的砂礫悄然的取代了先前的綠色大地,蕭瑟荒涼的礫漠沙灘,除了隨著狂風括起的黃沙外,既無獸跡,更無人煙。近午時分,班車駛入一道盡是土石山岳的黑褐色峽谷─蓋孜峽谷。
蓋孜峽谷〈《新唐書》稱之為劍末谷〉兩側的山體土質鬆軟裸露寸草難生,視線所及之處塵土飛颺,抬頭仰望天際盡是陰陰暗暗的顏色。峽谷的右邊峭壁,亂石穿空、山勢極為險峻;峽谷的左側溪流,驚濤拍岸、水流非常湍急,這條激流便是從天而降的蓋孜河。蓋孜河匯集了帕米爾高原大量的冰山雪水,疾奔而下的滔滔巨流,左沖、右突捲起千堆雪,把蓋孜峽谷刻劃得深邃壯觀。
蓋孜峽谷地,亂石凌凌路崎嶇。班車吃力地盤旋而上,嗡嗡噠噠的引擎聲打破了山裡的寧靜,驚擾了峽谷裡的飛禽;班車走走停停,有時是因為坡度過陡、有時是因為落石擋道。路越走越險,景色亦越來越雄奇多姿,班車搖搖晃晃的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赫然出現一座巨大的雪峰橫亙在公路的前頭;峰迴路轉,雪峰下出現一幢建築物,這就是蓋孜邊防檢查站。
乘客魚貫的下車受檢〈非居住在高原上的大陸人民,必須申請邊防証才准許進入〉,守備軍訝異地告訴我這位來自遙遙的東方海島的訪客:「台灣遠赴帕米爾高原旅行者並不多見,而單槍匹馬獨自登上蔥嶺者,更是僅見。」他又說:「冬天的帕米爾高原經常瀰漫着大風雪,如果稍晚時日抵達此地,旅者很可能會被漫天的風雪所困。」
一望無際的世界屋脊
通過蓋孜邊防檢查站後,班車依舊是賣力地往上攀爬。剎那間,穿雲破霧,景色豁然開朗;頓時、陣陣寒風襲來,原來我已經登上高寒的帕米爾高原。雖然、正值中秋時節,但在喀什時,天高雲淡、烈日當空,空氣仍然炙熱;而此時寒風淒勁,薄薄的一件外衣,已難檔沁人心脾的高原寒風,我忙不迭地披上厚重的外套,驅走了些許的寒意。
入秋了!布倫口草原上的綠色大衣,已彩繪上片片的金黃。金色的大草原上,點綴着星星點點的牛羊,恣意怒放的野花,把這片遼闊的大地裝扮得繽紛燦爛。眼前這幅醉人的景色,足以讓旅人忘卻旅途中的勞頓。
布倫口視野極佳,視線絲毫不被阻攔,我環顧四面八方、極目遠眺,發現這是一片無邊無際的大地。站在這裡憑空眺遠,但見長空萬里、雲無留跡,穹蒼之下「萬山堆積雪,積雪壓萬山」,一座座晶瑩潔白的雪山,在藍天的襯托下與來時路上狹窄、陡峭的蓋孜峽谷相較,景觀截然不同。
在林立的雪山中,公格爾山及其姐妹峰公格爾九別峰與慕士塔格山,最奪人目光。
公格爾山稍北即是中巴公路通過的地點,其南麓即為古絲路路線。「公格爾」在維吾爾族和柯爾克孜語中,其意就是「褐色的山」,海拔七千七百一十九公尺的公格爾山,裸露在冰雪之上的山頂,很相維吾爾人頭頂戴的褐色小花帽,因而得名。公格爾九別峰,海拔七千五百九十五公尺,位置靠近公格爾山,「公格爾九別」的意思是「褐色的山坡」,因為它的山體龐大而陂度較緩,故稱為「山陂」。 公格爾山與公格爾九別峰並肩而立,它們就像是一對相互依偎的親密姐妹花,在和煦的陽光和蔚藍的天空下,顯得格外的高傲嫻雅。
不遠處,海拔七千五百四十六公尺的慕士塔格山,驅體像金字塔般地碩壯。它那高大的身驅,如鶴立雞群般地從群峰之巔卓然而出,宛若是一位克盡天職的不動天王,自亙古以來就一直守護著蔥嶺高原。
絕美傳奇的雪山冰湖
慕士塔格山的山麓,正是美麗絕倫的冰山之湖─卡拉庫力湖。
卡拉庫力湖湖畔,設有一座國際旅遊接待站。當我抵達時,一隊由中亞來的以色列旅行團也隨之而至。人稱博士的接待站管理員告訴我,這是今年最後一批接待的旅客,工作人員將在風雪來臨之前徹離。
來至鄭州的以色列旅遊團導遊,熱心地為我介紹了關於慕士塔格山與卡拉庫力湖的種種,他說:「慕士塔格山雪峰直矗天際,山頂冰雪終年不化,山崖雪痕皚皚,冰雪不知何年所積也!它的山體堆積着大量的冰雪,冰層厚度可達二百公尺,這些冰雪在縱橫的山壑間,形成了二十餘條轟然下墜如瀑布飛懸的冰河,像極了鬢髮斑白的老人,「慕士塔格」在當地的民族用語即是「冰山之父」;而鑲嵌在慕士塔格山下的高原明珠─卡拉庫力湖,因湖水很深,水色呈墨綠,柯爾克孜語即是『黑色湖泊』,湖畔的草原牧人至今還流傳着一句諺語:「慕士塔格山有多高,卡拉庫力湖就有多深。」
其實,卡拉庫力湖的湖水並不全然是墨綠色,除了湖心水深的地方外,其湖面呈現出淺藍、翠綠和草綠等各種令人賞心悅目的顏色,尤其接近湖岸的水域更是清澈見底。形狀各異、大小有別的卵石,參差不齊地鋪陳在湖床上,日光下影佈石上,靜謐得讓人忘卻世俗的紛擾。
關於卡拉庫力湖還流傳着一個神奇的傳說,據說不少湖畔牧民曾親眼看見湖裡冒出水怪。它的頭像牛,全身裹着金色鱗甲,每當它出現時,平靜的湖水總是被舞弄得波濤洶湧、浪潮沖天,它那悽厲的呼嘯聲,更是讓聞者不寒而慄;因此,當地的柯爾克孜人從不敢貿然下水。
卡拉庫力湖是個海拔三千六百公尺的高山湖泊,廣達十平方公里的湖面,遠望銀光跳躍,近觀清澈如鏡,慕士塔格山雪白的驅體倒映湖中,更顯得潔白素淨;湖畔邊點綴著數頂白色氈房,那是當地遊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窩」,美麗的湖光山色和濃郁的民族風情,讓人著迷。
卡拉庫力湖之晨,充滿了詩情畫意。
當東方尚未翻白、大地還在沉睡時,我已冒著刺骨的寒風登上遠方的山丘,靜靜地守候著大地甦醒後的第一道光芒。當乍現的曙光從高聳的雪山背後跳躍而出時,撒向大地的朝曦將萬物塗抹得金碧輝煌。一時間、金波萬頃,水光瀲灔,美得令人讚歎!而早起的水鳥、野鴨,款款游曳激起陣陣漣漪,倒映在冰湖中的慕士塔格山隨波蕩漾,就像是位下凡的仙女隨著仙樂翩然起舞,與遊者逗樂。
草豐馬壯的蘇巴什大草原
崑崙山系的高山雪水,滋潤了卡拉庫力湖湖畔的天然大草場。相傳帕米爾高原上的牧草非常地肥美,疲瘦的羸馬在這片大草原上放牧,不出十天就可以變成肥壯的健馬,我在蔥嶺高原上行走,倒真的沒有看過瘦弱的牲口。
卡拉庫力湖湖畔這塊平坦的蘇巴什大草原,水多土肥、牧草豐盛,是放牧的好地方,柯爾克孜牧人與塔吉克牧人,世世代代在這塊沃土上生息繁衍。
當每日太陽喚醒大地後,這塊肥美的大牧場也開始活躍起來,勤奮的牧羊人已披著朝霞迎向肥沃的草原,策馬揚鞭的牧民也早就在雪峰下、冰湖邊縱橫奔馳。
這片大地與外界少有往來;因此,草原牧民還保存著善良、敦厚的本性。每年夏天,牧民們總要在這片寬廣的草原上舉行叼羊、賽馬等傳統娛樂活動,草原牧民們在馬背上馳騁時,渾身散溢著粗獷之美。在驍勇的性格下,他們也蘊含著無比的熱情,旅人往往被誠摯地邀請到湖南大山深處的塔吉克族村落裡作客。
村莊海拔很高、氣溫很低,燃火無光、烤煮食物不易熟;雖然,火生不旺,但並無損村民的熱情,夜晚在閃爍的酥油燈下,喝著牧民自製的鮮奶茶,聽著老牧人講述著草原上的傳奇,好像是置身在一個摒棄了文明的桃花源裡。
悠揚的草原牧歌、清脆的駝鈴聲,在齊天的雪山群峰中繚繞,成群的牛羊、驃勇的健馬,與秀美的冰湖相映成趣,這片大地美得恍若是人間仙境。
當日照西斜時,玫瑰色的霞光籠罩著皚皚冰峰,也輝映著萬頃綠波,我揹起行囊揮別了美麗曼妙的卡拉庫力湖,踏著先人的足跡,去尋訪山中的故城。
引人遐思的石頭城
塔什庫爾幹,當地民族語意為「石頭城」。塔什庫爾幹是中國最西端的縣城,它很可能就是西元二世紀托勒密在他所著的《地理學》中所說的「石塔 」,來自東方和西方的沙漠商隊,似乎就是在這裡進行貿易活動。
塔什庫爾幹,境內冰峰林立、丘陵起伏、溝壑縱橫。這裏是漢代時期西域三十六國之一的蒲犁國王城,《漢書 》記載北至疏勒〈現稱喀什〉五百五十里,到了唐朝時稱羯盤陀國,唐僧玄奘萬里西行求法,回程時曾路過此地。
建築在塔什庫爾幹河畔高崗上的石頭城,周圍雪山環峙形勢極為險要,是古絲路上極具戰略地位的城堡。縣城之北百餘公尺的高崗上還殘存著古城堡的遺蹟,城牆尚稱完整,城垛亦清晰可見,但城內除了亂佈的巨石外,已空無一物。
塔吉克人是構成塔什庫爾幹人口的主體。塔吉克族是個崇尚鷹的民族,對老鷹幾近圖騰式的崇拜,他們把飛鷹當作英雄的象徵,並將鷹人格化。在塔吉克族的傳統文化中,流傳著許許多多關於鷹的傳說、鷹的寓言、鷹的民歌、鷹的舞蹈和鷹的樂器。
塔吉克族的民間歌謠富有高原民族豪邁的風韻。他們經常即興的引歌高唱,並吹奏起用鷹翅骨鏤刻製成的短笛─鷹笛,忽而慷慨激揚、忽而收斂溫婉,曲曲動聽。而模擬雄鷹動作的民族舞蹈—鷹舞,如飛鷹之遨遊,時而振翅直上雲霄、時而展翅迴旋低盪、時而收翅降落俯衝,迴巧獻技 ,鷹姿矯健優美。 此時讓我想起雲南瀾滄江畔傣族少女的孔雀舞姿;同樣是模擬飛禽的舞蹈,「孔雀舞」柔情似水、風情萬種,「鷹舞」陽剛威猛、英姿煥發,一柔一剛各有巧妙,這不就是因地理環境的差異,而造就了各俱民族特色的性格嗎!
公主堡傳說神奇又浪漫
公主堡深藏在蔥嶺高原裏的一座石峰上,當地人叫做「克孜庫爾干
」,意即姑娘城。為什麼它被稱為公主堡呢?有一個十分神奇而浪漫的傳說在高原上留傳著。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波斯國王派遣使臣到漢地迎娶漢公主為妻。漢公主在使臣和隨從人員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由漢地出發。他們穿過乾旱的沙漠地區,登上冰雪遍野的蔥嶺高原,凌風厲雪歷經千難萬險,最後來到了塔什庫爾幹 ,並準備由此西行回國覆命。很不巧,這時候塔什庫爾幹地區發生兵亂,歸途受阻。使臣為了避開戰亂,只好選擇一座險峻的孤峰安頓公主並派遣衛士日夜巡邏守衛。
經過了三個月,戰爭平息了,使臣從孤峰上接回公主,準備繼續西行返國,但卻發現公主已經身懷六甲。使臣驚恐萬分,懷疑是那個隨從人員壞了大事,但是在嚴厲拷問下還是無法問出實情。這時公主的貼身待從告訴使臣:「 這件事和隨從人員無關,這是天神與公主相會的結果。每天正午之時,有一位俊美的男子從太陽中騎著駿馬下凡,來到這裏和公主幽會。」使臣無奈的說:「 果真如此,如何能脫罪呢?如果具實向波斯王稟報,國王一定不相信,那麼回國必定遭殺頭之禍,假如留在此地,國王也一定會出兵征討!進退兩難,如何是好?」。隨從有人提議:「不如大家緊守秘密,在城外選一個荒野暫時避居,以靜觀其變。」,於是就在石峰上築宮堡,並推舉公主為領袖。
日後公主順利產下一男兒,他的容貌俊美,儀表出眾。男孩長大後十分英明能幹,威德顯赫,聲望如日中天,四周的國家沒有不臣服的,他死後屍體並未腐壞,看起來倒像是熟睡中的瘠弱之人。他的子孫自稱 「漢日天種 」,即是漢地公主與太陽神結合的後裔,也就是現在的塔吉克族人。
這個神話故事是唐朝玄奘大師去印度取經,回程經過塔什庫爾幹時所聽說的,並記載在他的《大唐西域記》一書裏。
公主堡位於塔什庫爾幹縣境南部塔格敦巴什河的一條峽谷裏,英國探險家斯坦因在這裏發現了一座用土磚和松枝相間堆壘而成的古城堡,當地傳說古時候有位漢皇室公主從中國遠嫁波斯,特建這座城堡以保安全。據此傳說,斯坦因認為這個宮堡就是建在石峰上漢地公主居住過的城堡遺址。
為了尋訪神秘的公主堡,我辦妥出口岸的手續後,離開了塔什庫爾幹縣城,走向蔥嶺高原的更深處。
出了口岸一路南行,澄澈的藍天上白雲飄盪,亮潔的冰山下阡陌縱橫。此時正是金秋時節,田園裏半牧半農的高原子民們正忙碌的收割著,迎風搖曳的小麥捲起了金燦燦的千層浪,宅院前的廣場麥穗堆積如山,曬穀場上毛驢拖著滾壓器不停蹄的在麥穗上來回的輾壓,村前屋後一片金黃,看來今秋又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路愈行愈遠,沿途多礫石沙磧,農作不生、草木稀少,大地顯得荒蕪。行行復行行,來到離古堡不遠處的公路交匯點。直行往南的山路是經紅其拉甫山口進入巴基斯坦的中巴公路,由塔什庫爾幹開往巴基斯坦蘇斯特城的國際班車,循此路線進入巴基斯坦國境;右轉折向西的山道是經明鐵蓋山口通往阿富汗的公路。我右轉向西往灰褐色的山谷續行;每當我在巔簸崎嶇的山道上向塔吉克牧民詢問『公主堡』的位置時,總是換來對方一臉的茫然,改問『姑娘城』,牧人依舊是不知我所云,靈機一動改口問『克孜庫爾干』,這下他總算會過意了,並遙指遠方灰褐色的山崗。
此地峰陡石滑,空氣稀薄,循著牧人指引的方向攀爬,顯得格外吃力,體力不濟者很難抵達城堡遺址。
浴血山河的紅其拉甫
回到中巴公路後,繼續南行。踰山越谷,路越來越荒涼,沿途已經見不到聚落,連車輛行人都難得一見,僅僅偶而有幾個零星的騎馬牧民擦身而過。
行人越來越少,而被呼嘯而過的汽車驚擾得四處亂竄的野生動物卻是越來越多。這裏既無居民,又無旅店,彷彿又見到七百年前馬可‧波羅凌霜冒雪,在不見人煙的荒野中,堅苦跋涉的身影。
再見到建築物時,我已來到了位於紅其拉甫的邊防站。說它是一幢建築物似乎太牽強了,它倒像是一部設備齊全的綠色貨櫃車。來自四川的邊防軍告訴我,此地區人跡罕至,是野生動物的樂園,種類繁多的飛禽走獸在這裏繁衍,其中野狼是這裡的刁民,它們不但偷襲牧民的羊群,當黑夜來臨時,狼哮遍野,成群的野狼往往循著車燈囂張的追逐過往的車輛。他又說,如果不慎壓死了野狼,將它獻給牧羊人,可獲得一隻高原上的大尾羊做為犒賞呢!
驃馬征塵事已遠,鐵蹄揚塵不復見
在一千二百年前,西北二十餘國曾經被吐蕃王朝勢力所鉗制,剛繁盛起來的絲路因而中斷,唐玄宗逐令安西副都護高仙芝率兵征討(西元七四七年夏)。驍勇善戰的高仙芝親統步騎一萬出討,這群攘夷安邊的遠征軍冒著惡劣的天氣,日夜兼程沿河而上,翻越冰天雪地的蔥嶺,直奔紅其拉甫地區。
吐蕃軍對戰況信心滿滿。他們認為萬人大軍和數量龐大的馬匹、牲口,運補將會困難、遲緩,唐軍不可能全部順利地通過蔥嶺高原一道道巇嶮的隘口,更不可能快速地抵達陣地,且唐軍不擅於高山地區作戰,在過去的七年內,吐蕃三次與唐軍作戰都大挫中國軍隊,讓唐軍將領羞愧而返,吐蕃軍相信這支龐大的中國軍隊,在帕米爾高原上也撐不了多久。
但是,用兵如神的高仙芝調兵遣將,完完全全出乎吐蕃軍的意料;他率領唐軍像天神般從天而降,越瓦罕在奧克蘇斯河支流發動奇襲,大敗驚惶失措的吐蕃軍,收復臣屬吐蕃的小勃律,古絲路因而重新暢通。『紅其拉甫』意即『血谷』,可見當時戰況之慘烈。
揮別了紅其拉甫邊防檢查站,奔向距離這裏不遠處的中巴邊界。公路在兩道雪山間穿過,公路旁源於雪山的溪澗已結上一層厚冰;漸漸地,遠方右側山坡出現一幢高矗的瞭望台,瞭望台裏空空盪盪不見人跡,在瞭望台前方平坦的啞口上露出二座顯眼的碑石,其中一座是中巴國界界碑,另外一座是紅其拉甫口岸對第三國開放的紀念碑。
站在界碑上環顧四方,冰山下的大地一片祥和,紅其拉甫地區的硝煙早已隨風而逝。過了界碑,中巴公路由高原急速下降,山崗下高大黝黑的巴基斯坦守軍,正如鐵甲武士般的捍衛著這個世界的邊緣。
悠悠歲月早已逝,蒼海桑田留傳奇
二千年來,這片高寒的蔥嶺高原,在東方和西方的交流中,編織了無數的傳奇。在漫漫的歲月中,多少古代先行者在這片天蒼蒼、野茫茫的雪域中揚名立萬,功垂萬世;但更多的冒險家壯志未酬,徒留白骨長伴雪山!